得益于自己的小身板,小丫头从熙熙攘攘的人群缝隙中钻了出来,站到一处卖糖人的临时摊贩前,身高有限的她脑袋刚好与摆放糖人的桌子齐平,她使劲踮起脚尖,看见老板把一根竹签平放在桌上,从一只大壶里倒出金色的糖浆,糖浆绕着竹签勾勒出人的形状,等到凝固后老板再捏住竹签尾部,轻轻一提,一个崭新的糖人儿就从桌上立了起来。
哇,好厉害!小丫头脚尖都踮酸了还是看的津津有味,不仅不觉得疲劳乏味,心中反而觉得神奇无比,原来吃的东西也可以做成人的形状!
老板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人很好,看见芊芊踮着脚看了许久,拿起刚刚做好的糖人,弯腰递到小丫头面前,微笑着问道:“小妹妹,想吃吗?这个送给你?”
“给我的吗?”小丫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老板递过来的金色糖人儿,可爱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她赶忙低头翻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很快就失望地抬起头,嘟囔着小嘴,很不舍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糖人摇了摇头:“谢谢老板,我不要,我没钱!”
老板开怀大笑,又把糖人往前递了几分,很认真说道:“好可爱的小姑娘,拿去吧,不要钱,算叔叔送给你的!”
芊芊心动了,任谁也能看出她眼中的馋意,可她犹豫了几秒后还是忍住了伸手接过来的欲望,坚定地摇头拒绝,拿人家的东西要用钱来换,这是不需要人教也能明白的道理,只可惜她一贫如洗,兜里干净得只剩下空气。
“老板,东西给我吧,有劳了!”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白雪取下头顶的珠花,将上面一颗小拇指指尖大小的珍珠放在老板手中,顺便接过他手里的糖人。小丫头这才发现自己玩儿得忘我,竟是忘记了心遥哥哥和白雪姐姐,她看着白雪买来的糖人,脸一红,居然不好意思要了,独孤心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几次示意之后,她才红着脸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糖人,酸酸甜甜的,这就是糖果的味道吗?
“喏!”白雪故意拿香肩碰了碰独孤心遥,冲他扬了扬手中被拆掉了一颗珍珠的珠花,眼神中的警告和玩味看得独孤心遥只能尴尬地咧嘴傻笑。
“算我的,我赔你。”他有些难为情地回道,两人搜遍全身,也没找到半个铜板,最后唯一值钱的物事,竟然是白雪头上带着的一枚珠花,他没有明说,但看他满脸乞求神色的白雪还能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她本没有装饰打扮的习惯,早上离家时鬼使神差般犹豫了片刻,最后才决定插上了这枚已经许久不戴的珍珠簪花,她道是为什么,原来是为了下午给这家伙买账用的!
“都给你,上面还有六颗珍珠,省着点用!”白雪拉过心遥的手,把珠花塞到他手上,故作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警告道:“记得还我一支新的!”
独孤心遥连连点头,不敢怠慢。
三人找了间典当铺,镇上的人都在大街上玩耍,商铺门可罗雀,颇有点惨淡经营的味道,穿金戴银的胖老板无精打采枕在柜台前,耳朵贼精的他听见有脚步声响起,瞬间来了精神,整理好衣冠,双手置于圆鼓鼓的肚子前,待人走进柜台时微笑着欠身,道了声‘欢迎几位光临,不知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独孤心遥将珠花上剩余的六颗珍珠取下一颗,放在柜台上,胖掌柜两根手指夹起乳白色的珍珠,眯起眼仔细效验成色,数十息后将珍珠放回原处,伸出手掌摊开五指,说道:“五十两银子!”
“这朵珠花上的珍珠是苏艳姐在灵犀峰镜湖中寻到的,据说十分珍贵!”心遥即将拍案成交时,白雪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他望向白雪,对于民间古玩珍品估值同样不甚清楚的少女只能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这个价格是否合理。心遥犹豫了一会儿,原本成交二字都到嘴边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冲老板笑了笑,同样伸出手掌摊开五指,做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动作,然后当着老板的面慢慢将手按在台面上,名贵水曲木雕刻而成的桌面像是豆腐一样柔软,当他重新抬起手时,乳白色的珍珠旁边多了一个深达半寸的手掌印,心遥保持微笑,眼神柔和轻声询问道:“现在呢?多少银子!”
“五…五百两!”一身冷汗的胖掌柜吞吞吐吐回答道,心遥微笑着点了点头,同时伸出了手,白雪和芊芊在一旁偷笑不止!
捧着一大袋银两出了典当铺,里面装了足足有四百两银子,五百两的东西,想五十两买来,掌柜的是真把他们当成了白痴在糊弄,不过他们也确实是白痴,若非最后急中生智,恐怕还真被人家算计成功了;至于最后的五百两报价,多少有些被吓唬之后出于保命刻意多说的缘故,所以本着不让自己吃亏,但也不让人家吃亏的原则,老板递给他五百两银子,他只取了四百两!
一瞬间,三人从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摇身一变成为了怀揣四百两的小富翁!心遥将装了四百两银子的锦袋挂在芊芊腰间,小丫头走一步,沉甸甸的袋子就会撞在她的腰间,一路走,一路揉着腰,四百两银子还是挺重的,但饶是被撞得生疼,她也坚持不让人代劳,彼时连吃个馒头都得提心吊胆的小丫头,认起真来竟也活似一个小财奴。
芊芊在前引路,白雪独孤心遥护卫两旁,他不知道小丫头心中会不会因此产生鹤立鸡群洋洋得意的感觉,虚荣心这种东西,无分花甲还是稚子,多少都会有那么一点,既然是专程来玩,那么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他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满足一下芊芊的孩童之心,就当自己这一个多来对她有所忽视的补偿!
三人大街小巷绕了一圈又一圈,小丫头挺聪明,她不认识路,但她知道人越多的地方,一定就是越热闹的地方,跟着人群走总不会有错!
前方是一片广场,广场中心有一座十丈左右的高台,高台的最上方挂着一个红色的绣球,围绕着高台的,是上百条长板凳搭成的舞台,这些长凳像是叠罗汉一样,一直延伸到最上方,看得出来,要想取下最上方的绣球,这些板凳是唯一对的道路。此刻,一名和蔼可亲的老者出现在绣球下方,他看上去老态龙钟,但双目有神,即便不是修行者,恐怕也习武多年,这才能够脚尖点地如凌波飞燕般登上高台顶。
人流涌动,但都没有越过以那高台为中心方圆三十丈的距离,人们自发的围成一个圈,高声喝彩,喧嚣声一波连着一波。那名老者腰板挺直,如同江湖人士一般对着四面人群抱拳见礼一周,清了清嗓门,开口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本次庙会,最后一轮的狮王争夺战即将开始,老规矩,两人一组,双脚触地即为出局,中途不可使用武器或暗器,修行者不能使用元气,更不能刻意伤人,各位若有兴趣,尽管上前!”
三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到人群最前面,十只大红狮子已然就位,狮头面相威严,如戴大佛面具,双眼怒目如金刚,看似丑陋狰狞实则憨态可掬喜庆异常,狮子乃瑞兽,民间常有舞狮习俗,寓意富贵吉祥,小狮一人物,大狮双人舞,这种拖着祥云彩带狮身的,便是双人狮!
有人走出人群跃跃欲试,心遥对身边的芊芊说道:“想不想试试?”小丫头小手指着自己琼鼻,难以置信地回道:“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而且你一定能拿第一!”心遥点头用十分确信的口吻回道,转头望向身边的少女,嘴角扬起,道:“师姐,有劳你带着芊芊一组,其余人交给我就行了!”
二十个人很快就凑齐,三人去到后台,换上黄金衣,灯笼裤,头戴醒狮面具,腰束五彩丝带,脚踏金爪蹄靴,俨然一副专业舞狮人气派,如此打扮哪怕面对面也分不清是谁了。不过这样的装饰混淆普通人倒是可以,但对于在座的人而言除了看上去喜庆,意义却并不大,心遥念力铺散开来,便已经探清楚了这些人的虚实,除了芊芊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以外,其余十八人气息浑厚都要异于常人,显然,这些人即便不是修行者,也都是练过武的江湖散修,也对,搭建擂台的板凳桌椅都是倒放,虽然刺激但也异常危险,普通人站立都难,何谈与人相争,想必这也是为何看热闹的人山人海,但真正敢上前一试的却寥寥无几。
锣鼓喧天,钟炮齐鸣,十只大红狮子冲上擂台,与心遥一组的另一人带着面具看不见面容,比他略矮,不知道是男是女,但看他五指修长如玉,皮肤细腻白皙,估计年龄也和他一般无二,更为奇特的的是,他有着一头银白的长发,不经约束就这么铺洒在背后,宛如一头瀑布。独孤心遥执狮尾,那人执狮头,两人身轻如燕,脚尖一点跃上擂台,心遥举起头顶的狮身,四下环顾,其余人也尽数上台,而在最外围的有一只明显狮头低于时狮子尾极不协调的小狮子,那就是芊芊和白雪了,小丫头在白雪的帮助下,勉强能站在板凳的四角而不倒,但也仅限如此,要想指望她打败所有人登顶取下高台顶部的绣球,却是有些不太现实!
“这位朋友,你我联手如何?”独孤心遥问道,站在他身前背对着他的那人没有说话,迟疑数息后点头同意!
两人同时一跃,竟是跳起数丈之高,一脚踩在身旁一只红狮子的头顶,只听一声巨响,那二人脚下的板凳炸成碎片,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又是四道人影跌落在地,短短一瞬间,三组人马被淘汰。即使不能使用元气,但高阶修行者的身体素质也远非一般的散修可比,况且独孤心遥这名同伴显然也非等闲之辈,他的气息完全隐匿,近在咫尺却无法感应。
“我去,遇上硬茬儿了,大家伙一起上,干掉他们!”立刻有人提出建议,其余五组人竟是联起手来,五只红狮迈开脚步,一起围攻向独孤心遥二人,而趁着这个机会,最角落处,白雪站在芊芊身后,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小丫头很聪明地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白雪竖起大拇指以示称赞,玉手轻轻一抬,小丫头脚下便刮起一股旋风,芊芊踩在风上,顿时如履平地,轻轻一跳,准确无误的落在上面一层板凳上,背后的白雪跟着她的脚步,两人就这么静悄悄的往最上方的高台攀爬去。
所谓的狮王争霸战,无非就是图个乐子,这些人完全不懂真正的舞狮之法,一个个张牙舞爪,杀声震天,与其说是在舞狮,不如说是披着道具在进行一场游戏,没有半点舞狮的灵气,反倒像极了市井流氓间打架斗殴,但正是如此,空气中弥漫的喜庆之气却是愈发浓郁,十多人扭打在一起,看似凶神恶煞,出手却都拿捏着分寸,明明是在打架,但打着打着,竟都莫名其妙笑出了声。
一名壮硕大汉以泰山压顶的姿势从天而降,看他那体格,要是被砸中,莫说下面这些桌子凳子了,就是大理石花岗岩都得被他踩个粉碎,另一名身材消瘦的同伴骑在他肩上,两只手呈鹰爪顺势往下抓来,两人往下降落的同时嘴里才发出哇呀呀的怪叫声。
独孤心遥被逗乐,他面前那人也是轻掩嘴唇,然而高兴归高兴,两人出手依旧是干脆果断,白发男子伸出手与那男子的鹰爪扣在一起,反手用力将那男子手腕一百八十度扭了一圈,再随意一丢,将旁边扑过来的另一队人砸了个人仰马翻,心遥也没闲着,那名大汉双拳锤下被他一个侧身躲过,抬起脚往下一踏,直接踏在了那人后背之上,本就力大难以收手的大汉发出一声惨叫声,将底下十多张桌椅砸了个稀巴烂。
“好身手!”心遥抽空称赞了一下自己这位临时盟友,话还没说完,与他面对面撑着狮子头套的白发男子空出一只手直接把他往旁边一推,一名男子从身后出现,一脚把他刚才站立的板凳踏碎;一击失手,那人没有后退,索性一个千斤坠,将身边十多条板凳一口气炸飞,白发男子失去重心,摇摇欲坠,那人的同伴面向他冲来,眼见就要一拳落在他身上,一只手从旁伸出,精准地抓住白衣男子手腕将他带离原地。
白衣男子火中救急,独孤心遥投桃报李。两人头顶碍事的大红狮子道具,还未站稳,左右两侧又跳出来两道人影,独孤心遥一点头,握住白衣男子的手并未松开,而是用力直接将他抛了出去,同时右脚压低重心,脚尖向下勾住板凳两条腿之间的横栏,白衣男子领会到他的用意,反手紧握住心遥手腕,一击旋风扫叶腿法横扫一圈,将左右围攻的两人轰下擂台。
“好!”两人精妙的配合顿时引来满堂喝彩,心遥手臂用力将白发男子拉了回来,白衣男子站在高处,心遥站在低处,从下往上看,狮头上那两只金刚怒目正好俯视下方人群,颇有几分得胜而归的威武气势。而此时,十队人中除了一直在暗中划水的白雪和芊芊,已经只剩下三组人,心遥看了眼远处蹑手蹑脚悄悄往上爬的芊芊,小丫头速度也太慢了吧,这么久了离高台顶居然还有十多丈的距离!
“咦,你们看!那儿还有两个人!”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独孤心遥无力地一低头,心道‘完了!’
果然,原本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们身上的三组人一听到这样的呼声同时望向另一边,而后撒腿就往回跑:“大家快啊,别理他们了,先把那两个家伙解决再说!”
“喂,你干嘛呢?还不过来帮忙!”白雪的声音已经传来,这些人对她其实全无威胁,只是出于不能利用元气攻击的规则,又要出手护着芊芊,小丫头离顶上对的绣球只有几丈远,现在要是被人捣乱,可就前功尽弃了。独孤心遥心中苦笑,摘掉头顶的狮子道具,向白衣男子拱手致歉道:“这位朋友,对不住了!”
独孤心遥弃白衣男子而去,没了头顶碍事的大红狮子,脚步顿时轻盈起来,数息间就已反超至那六人身前,伸手抡起旁边的长凳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人砸飞,一手握住另一人的冲拳,施了一个借力打力的巧劲,反而将那人自己轰飞,原地腾空倒翻,正好躲过了左侧之人的突袭,落地时一腿横扫,将一大片的桌子板凳掀飞,又有两人失去平衡跌落在地。
短短片刻之间,六人已去其五,独孤心遥望着仅剩下的一名男子,那人左右望了一眼,向他举起双手,笑着取下脸上的面具,开口赞叹道:“哥们,你赢了,我认输!”
仅剩的一人自己走下了擂台,心遥抬头望去,芊芊已经快要登顶高定,只差一步就能取下那绣球!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